周末上网,工作信箱里只有一封新邮件:“我很苦闷,而且这种苦闷还找不到出口。很想诉说一下关于我的故事,称我peter吧。”
约见面时间,我和peter不约而同都选择了晚上七点以后。那个时段,茶室里最安静,很适合谈心。peter发短信说自己很土,但我看到的是一个打扮得很清爽的大男孩。
我于上世纪70年代末出生在北方一座小县城,信息相对闭塞。初三时,班里同学开始有人早恋,我也接到过异性的小纸条,但我从没主动追求过女孩子,只是偶尔给男生做参谋。等到17岁读大专,我才第一次听说同性之间也可能存在亲密感情。记得自己当时很吃惊,心想:我绝对不可能是那种人。
大专毕业后,我被分配到一家国企,和两个同事很投缘,就效仿“桃园三结义”,拜了兄弟。柏(化名)最年长,为人很随和,处处以大哥的姿态照顾我。慢慢地,我感觉对他产生了依赖,怕失去他。交往一年多后,柏意识到我这种依赖有点超出常情,开始疏远我。但我那时就像着了魔,柏越不希望我在身边,我越想见到他。正因如此,我俩的关系弄得很僵,我第一次感到很心痛。
柏在家庭的安排下去相亲,并很快订婚。我主动辞职,接下来的大半年振作不起来,最后去了省城。妹妹在那一年考上了大学,家里经济负担很重。我很想帮家里,拼命找工作,还和别人合作承包了一个工程。可惜,工程最后亏了近万元,对我家来说无疑是一个天文数字。在我情绪最低落的时候,我和桦(化名)成了好朋友。他很能理解人,很朴实,家也在农村,尝过生活的艰辛。他是和女友一起来省城打工的,两人感情不错。我知道桦心有所属,可就是对他有好感。桦后来意识到了,和我有些疏远。我提醒自己不要打扰别人的感情,于是只身去了南方。
“去南方之前,我始终不认为自己和别人有什么不同,但心情很糟,每晚都要面对撕心裂肺的寂寞。我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是一只三条腿的凳子,不知道剩下那条腿该如何修补?”peter讲得很慢,很投入,眼神要么望着窗外,要么看着杯子,就是不看我。
我只身去了南方,一开始很惨,钱被同乡骗了,没办法到小工厂打工。厂里不提供住宿,为了省钱我只好在别人屋檐下睡觉。蚊子特别多,我得用床单把自己裹起来。那边雨水多,我总在半夜被浇醒,提起行李去躲雨。
熬过这段苦时光,我的情况有所好转,生活稍能自立。一次下班后偶尔去网吧,认识了一个比我大几岁的网友ray(化名)。开始我们只是通通电话,后来彼此信任,慢慢觉得很谈得来,每天都互发短信,每个周末都见面。感情如排山倒海,让我和ray谁也离不开谁。交往了10个月后,有一天ray装作开玩笑,问我想不想和他一辈子相守。那其实也是我的愿望,但我知道现实生活中有许多阻碍,所以没有马上回答他。他有点伤心,告诉我他母亲患了癌症,已经到了中晚期,母亲很想亲眼看到他成家……我理解他的难处,也对他实话实说,说他母亲那代人很传统,肯定不会同意我和他在一起的。他也承认这一点,但他说我们可以借鉴别人的做法,可以找一个有同样心思的女性结为夫妻,哄老人家开心……可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个方案不妥:如果他母亲又要求他和那个名义上的妻子快点生一个孩子呢?事情该如何了结?
见我不同意这个方案,ray从此疏远了我。不到一个月,他就在网上找到一位愿意当他妻子的姑娘,很快登记结婚。得知消息的那一天,我所在的城市正下着暴雨。我很伤心,没和ray打招呼,就逃回了老家。
正好是冬天,老家下了一场大雪。我父母为了解决家里的经济困境,在农村包了两亩地种药材。天气很冷,他们还得早早起来忙活地里的活儿。望着二老弯曲的背脊、花白的头发和满是老茧的双手,我万分内疚,觉得自己毕业多年,走了许多弯路,依然没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,依然不能让父母安享晚年,真的很不孝。
谈到父母,peter的泪水在眼窝里打转,一时间说不下去了。
为了父母,也为了让自己走出一条新路,两年前我来到了上海,较顺利地找到一份工作。等安定下来后,我交了几个无话不谈的朋友,但也因此对未来更添忧虑。我其实是个很单纯的人,不喜欢游戏红尘,也不想戴着面具过日子。但我的感情状况,毕竟社会上的大多数人都很不认同,因此我不得不活得小心翼翼,心情特别沉重。
今年春节前,我认识了一个刚到上海的大学生晓伍(化名),帮了他一点忙。他坦白地告诉我,他以前和别人谈过感情,受过很大伤害,心理上还存着阴影,目前他不敢考虑爱情,只想把生计的问题处理好。我理解他的压力,就像一个兄长一样关心他。但两人之间明明有感情,又保持距离,那种滋味很痛苦。
两个月前,出于信任,我把自己封存了十年的情感秘密写成一封e-mail,寄给平时很关心我的一位长者。原本希望她能为我指点迷津,没想到她很不能接受,没给我回复一个字,而且把这件事隐隐约约地透露给我的家人。
我父母比较传统,不太清楚我真实的情感困境,但他们听说我不想像别人一样结婚生子,急得不得了。母亲在电话里跟我哭诉,说老家像我这个年龄的人早成家了,整条街上像她这个年龄的老人,只有她还没有机会抱孙子。父亲一向很少给我打电话,那次也急得在电话里一再嘱咐我:“如果在上海发展得不顺利,就快点回家吧,你一回来我就让人给你介绍女朋友。”继父母之后,我还接到了表哥、表姐、堂叔、阿姨……几乎所有亲友的电话。所有人的话题都是一致的:快回来吧,早点成家吧。
面对如此强大的“逼婚”攻势,我没半点心理准备,巨大的压力让我感觉无处可逃。
这不是家里第一次催我相亲了。我刚参加工作那年,亲戚就介绍了一个不错的女孩。她比我大一岁,性格不错,交往没多长时间就对我很有好感。可是我对她没感觉,只想做普通朋友。因为我的冷淡,她很伤心地和我分手了。正因为有过那一次的经历,我知道自己无论是从心理上还是生理上都存在障碍,没办法接受一个女孩子,更无法想像与那个“她”几十年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。倘真如此,那就不止是尴尬了,还有漫长的痛苦。
我在网上把自己的困境讲给网友们听,有人出主意让我找个同样情况的异性结婚,给父母一个交待。我说不可能,五年前我就拒绝了这个方案,宁可失去一个自己喜欢的人。如今,我更不会用这种方法去欺骗父母、欺骗自己。于是,又有人对我说,随便找一个父母喜欢的女孩子成家吧,没感情就没感情呗。可我觉得如果这样做,那个女孩子心灵上肯定会受伤害,我良心上会过不去的。不如就让我一个人痛苦吧,何必拉别人一起痛?
“内心过于困惑,很想找一个心灵寄托。”peter像是在向我解释,又像是在自言自语。他说家里现在还是催着他快点回去,快点成家,他不知该如何推辞,如何向他们解释自己内心的痛苦。“一度,我想到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了结生命,为此连安眠药都准备好了。还好,这个疯狂的念头终于被我打消了。也许,我还是太贪恋这个世界了。”
心理学中有一个“树木人格投射测量法”,通过观察作画者对树的描画,揣摩作画人的人格和性格方面的大致情况。为此,我们设计了小卡片,在征得倾诉者的同意后,请倾诉者画了树,并邀请心理学专业人士进行分析,希望借此使倾诉者更了解自己。
从心理学角度来看,其实作画者内心是躁动不安的,在思想或言行方面有着与众不同的一面,强调自我存在,对外界和现实有些疏离感。在成长的过程中,似乎曾受到过极大的阻碍,至今还未能完全走出过去的阴影,仍深深地沉溺在往昔的色调中。作画者在对自我的认同以及性方面似乎有着极大的困惑,这是他必须用极大勇气正视的东西。
上海心潮心理咨询中心(心灵花园/顾歌工作室)上海心理咨询师 选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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