鸡同鸭讲——浅释男女间的沟通问题

    有一次，我在一栋郊外别墅的客厅里给一个小组做演讲。那是个女同胞的小组，不过当天也邀请了一些男同胞来。有位先生整个晚上都很活跃，时不时地抒发一下己见，讲些趣闻轶事。而他的老婆则自始至终都坐在他旁边，一言不发。演讲快结束时，我提到“女人常常抱怨她的丈夫不和她说话”。那位先生立刻表示同意，指了指他的太太，说：“对对对，在我们家都是她说。”所有人听到都忍不住乐了。“我是说真的啊，” 那位先生一副受伤而不解的表情，“我每天下了班回家，也不觉得有什么好说的。如果她不跟我说话，我们整个晚上都会在沉默中度过。”
    这段情节证明了一个事实：尽管美国男人在公众场合比女人话多，在家时却远没有女人爱说话。而这种颇具讽刺性的“模式”令很多婚姻都陷入危机。
    70年代后期，政治学家Andrew Hacker发现了此种男女说话“模式”。社会学家Catherine Kohler Riessman在她的新书《漫话离婚》(Divorce talk)里提道：她访问的人中，绝大多数女性表明“缺乏沟通”是她们离婚的原因，但只有少数几个男性如此认为。美国目前的离婚率约为50%，也就是说，每年有几百万对夫妇不能进行良好有效的沟通。
    据我的个人研究，女人抱怨的，通常不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不平等，比如牺牲自己的事业来辅佐丈夫，或者承担起所有家务琐事。她们更重视的是夫妻间的沟通。她们抱怨的常常是“他根本不听我说话”或“他不和我说话”。我发现，绝大多数女性对他们丈夫的要求，就是一定得能言善道，易于沟通。不过，很多男人好像对他们的老婆没这个要求。
    可以想象一下这样一个“经典”场景：一个男人一边吃着早饭一边看着报纸，而他的老婆想要和他说话，却只能站在他身后，对他怒目而视。这个景象基本上概括了男女间的沟通问题。
    为什么男人女人对于婚姻中的沟通看法如此不同？为什么他们对沟通的兴趣和需求也如此不同？
    在斯坦佛大学出版的《美国心理学家》4月刊中，Eleanor Maccoby指出，根据她和其他学者的研究，儿童在发展期受到的影响主要来自他与其同伴互动时的社会结构。不论男孩儿还是女孩儿都倾向与同性玩耍，而不同性别的小群体中的组织结构是不同的，他们的互动方式也不同。
    男人女人间的沟通，简直像是不同物种间的沟通。而我相信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，是孩童时期不同性别群体的系统性差异。经过研究，我发现，男人女人的沟通方式与男孩女孩的沟通方式很像。
    对于女人和女孩，亲密感是维持关系的纽带，而交谈就像是织成这条纽带的丝线。小女孩靠分享彼此的秘密来建立并维持朋友关系；女人也把沟通当作是友谊的基石。女人一般都认为，她们的老公应该是一种经过“升级”的最佳好友。和他说什么话题不是最重要的，重要的是当女人讲述自己的思想、感情和印象时，可以获得一种亲密感，一种分享彼此生活的感觉。
    男孩之间的关系并不一定比女孩间的远，但对于他们来说，说话不是那么重要，更重要的是一起做事。因为不把交谈看得那么重，男人根本搞不清楚女人想要的是哪种交谈。而且就算生活中没了交谈，他们也不觉得缺点什么。
    男孩的群体一般比女孩的要大，包容性比较强，而且等级分明。因此，男孩必须努力，以让自己能在群体中处于较高的位置。这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为什么女人总是抱怨“他不听我说话”：有些男人真的不喜欢听别人说话，因为这让他们觉得自己地位低下，就像孩子听大人说话，或职员听老板说话一样。
    女人有时会抱怨：“你根本没在听我说话！”而男人则可能抗议道：“我在听！”这种时候，通常那个男人并没有撒谎，他的确在听。“男人不在听”的印象，通常是两性的不同对话方式造成的。就从交谈时的姿势说起吧。我研究过一个心理学家Bruce Dorval拍摄的录像带，其中记录了儿童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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成人与同性好友交谈时的情况。我发现不管女孩还是女人，都会在交谈时面向对方，并且看着对方的脸。而男孩或者男人，不管多大岁数，都不会直接面向对方而坐，他们看着别处，时不时地才瞟上朋友一眼。其实男人之间也是很有默契的，他们甚至经常一起做同样的动作。不过他们不看对方的习惯很容易给女性造成错觉，认为他们没有注意听，即使他们确实是听了。举个例子吧，一个女大学生感到非常苦闷，因为每当她表示想和她男朋友说话时，她的男朋友就会在地板上躺下，闭上眼睛，然后用胳膊盖住脸。这个女生自然认为他开始打盹了，但是那男生坚持说自己在听，而且听得异常用心。他说，一般他都会到处乱看，然后就很容易受到其他事物干扰，而躺在地上遮住眼睛可以帮助他集中注意力去倾听。
    与谈话姿势相似，男女谈论一个话题的时间长短也很不同。据我的研究，女孩倾向于就一个话题进行长时间讨论，而男孩则不停地转换话题。小学二年级的女孩交换他们所共知的人的故事，而二年级的小男孩互相挤兑、讲笑话、评论教室里的东西、讨论电子游戏。六年级的女孩讨论他们共同朋友的问题，而六年级的男孩可以讨论三五十个话题，每个话题都说不过10句。
    转话题是另一个让女人觉得男人不听她们说话的原因，特别是当男人转到和他们自己有关的话题时。但我对一组10年级的男孩进行了研究，发现男孩这么做是有其原因的。在交谈时，那些10年级的男孩一个个伸开腿，并排坐在自己的椅子上，眼睛直盯着前方，几乎不看别人，就像在开车似的。但他们其实是在表达自己的感受。其中一个男孩感到很沮丧，因为有个女孩说他有酗酒问题；而另一个觉得自己的朋友在疏远自己。
    好，我们先来看看在朋友遇到问题时，女孩是怎么反应的。一般来说，一个女孩会提出试探性问题，并表达同意和理解。但男孩儿呢？男孩常常是不太理会对方的问题。托德向理查德担保说，他喝点酒绝对不是问题，因为“你喝得有点儿晕乎的时候比较好玩”。而当托德说感觉自己被排斥了的时候，理查德回应道：“你？不可能啊！你认识的人比我还多呢。”
    女人会把这种回答当成是贬低和不支持的，但男孩们似乎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。女人安慰对方的方法是说“你别太难过啦，我也有相似的经历。”而男人安慰对方的方式是说：“你不应该难过，因为你的问题根本没那么严重。”
    有时，女人认为男人不认真听她们说话，只是因为另一个更简单的原因。语言学家Lynette Hirschman发现，女人在听别人说话时，喜欢以“嗯”，“啊”，“是的”之类的词来表示“我在听”，而男人在专心听别人说话时，则常常是不出声的。自己说了半天话，男人却一声不吭，女人就会觉得男人根本没注意听。其实，不光男人的沉默让女人很受伤，女人的“回应词”也让男人很无奈，因为男人会把她们的这种“回应词”当成是过度反应，甚至是不耐烦的表现。
    另外，当女人与朋友扯闲篇时，说的话常常是一句搭一句的。她们不光会帮朋友说完后半句话，还会猜朋友接下来要说什么。但如果跟男人这么说话，他们会怎么想呢？很有可能他们觉得你不专心，在插嘴。
    有的时候，也会听见男人抱怨：“她只是想说自己的看法。我提出不同的意见，她就急了。” 男人常常觉得自己有义务指出事物的另一面。但女人在潜意识里认为，交谈就是为了表示理解和支持的。她们听到异议，会认为这是对自己不忠的表现，而且会认为对方拒绝提供必要的支持。其实，也不能说女人听不得不同意见，只是她们更希望别人能通过建议或疑问的方式提出，而不是赤裸裸的反驳。
    Walter Ong在《为生存而战》(Fighting for Life)一书中指出，男人无论做什么事，都像打仗似的，常常采取竞技、对抗的方式。所以讨论变成了辩论，谈话变成了抬杠。相反，女人把谈话看成是礼节性的，其目的是建立和谐关系。如果玛丽跟凯西说“我遇到一个问题”，而凯西回应道“是吗？我也遇到过相似的问题”，她们肯定会感觉彼此关系更近了。但这招用在男人身上，不光起不到建立和谐关系的目的，还可能会产生反效果。男人常常看不到女人谈话的礼节层面，而单纯地以为女人只是在说自己那点麻烦事；反之，女人也常常误解男人质疑的习惯，把它们当成是真正的攻击。
了解了这么多不同后，我们渐渐开始理解为什么已婚男女对于沟通的期望差异那么大了。对于女人来说，谈话带来的是亲密感。而婚姻呢？婚姻就是要多亲密有多亲密：你可以表达自己的感受，提出自己的想法，然后仍然享受被爱的感觉。女人最怕的就是被推到一边。但是男人活在“等级森严”的世界里。他们说话是为了维持自主、保持地位。他们随时都在保护自己，提防被压制、被摆布。
    还记得本文开头那位健谈的先生么？他指着自己当晚未发一言的太太说：“在我们家都是她说”。现在我们应该可以解释这个看似矛盾的现象了。当晚的情境是嘉宾讲座，是公众场合。此种情况下，男人感觉受到挑战，觉得有必要显露自己的聪明才智，证明自己完全理解讲座的内容。然而在家时，他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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什么可证明的，也没什么可提防的，因此可以随心所欲地保持沉默。相反，对于他的妻子，在家就意味着不用担心自己说话会冒犯谁，不用担心引起争执，也不用担心别人觉得自己在炫耀、卖弄，所以在家她可以随心所欲地说话。
    沟通问题使得许多家庭摇摇欲坠。然而对于这个问题却没有立竿见影的解决方法。我们需要一套全新的思维模式来理解谈话对人际关系的重要性。很多心理学的解释其实于事无补，因为它们要不责怪女人不够自信，要不责怪男人忽视自身情感。有一种社会语言学观点把男女沟通看作是“跨文化沟通”。如此看待问题的话，我们就更容易在不责怪双方的前提下逐渐解决问题了。
    一旦了解了问题的所在，改善就是自然而然的了。再说说那个女大学生的故事。每次她想和男朋友说话时，她的男友都像要睡觉一样。以前，她总是以为她男朋友不认真听，而她男友也拒绝改变行为，因为这相当于承认自己错了。但是后来，这位姑娘认识到了男女之间的差异，并向她男朋友解释了男女沟通习惯的不同。当她再次想和他说话时，一开始，他还是照老样子，躺下来，蒙上眼睛。女孩心里有些不愉快的感觉在冒泡，但很快她就打消了自己的疑虑，告诉自己他的确在听。让人惊讶的是，她男朋友后来又坐了起来，并且望着她。她感到奇怪，就问他为什么。他回答道：“你喜欢说话的时候我能看着你，所以我想尝试着配合一下。”当他理解了差异只是因为男女“文化”不同，而不代表对错时，他心甘情愿地调整了行为。
    心理专家说，很多女人感觉被忽视、被遗弃，因为她们的丈夫不听她们说话，或者不汇报每日生活。如果她们的丈夫能够认识到聊天对女人的重要性，并且尝试去配合，她们一定会非常高兴。就算她们的丈夫没有改变做法，如果她们了解了男人的习惯，也不会觉得太难过。因为她们知道，对男人来讲，说话和亲密度没有必然联系。认识到了差异，女人就可以尝试转移对象，比如和朋友或家人进行沟通。而不能满足伴侣沟通需求的男性，也不该认为自己妻子提出的要求是过分的。虽然有些夫妇可能仍会选择离婚，但是至少他们的选择是建立在现实的期望上的。
    当前世界，民族主义重新抬头，种族纷争日益激烈，我们极其需要跨文化理解。而成功的跨文化理解，应该从每个家庭中开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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